数百人伤亡，“停火”流产了？

关于死去的人质归还，

逐渐成为哈马斯和以色列矛盾的新焦点

当地时间11月3日，土耳其、沙特阿拉伯、约旦等7个国家的外交部长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举行会议。会议由土耳其外长费丹主持，参会方还包括阿拉伯联合酋长国、印度尼西亚、卡塔尔、巴基斯坦等国外长。与会各方一致同意维护加沙停火协议，并推动以“两国方案”为基础的持久和平进程。

当天，巴勒斯坦方面发布消息称，以色列军队持续违反停火协议，对加沙地带南部汗尤尼斯等多地发动袭击。此外，以军军舰还袭击了加沙地带中部努塞拉特难民营附近的海滩。据巴勒斯坦卫生部门11月2日的统计数据，自今年10月10日加沙停火协议生效以来，加沙地带已有236人死亡，600人受伤。

自美国总统特朗普9月底提出加沙停火“20点计划”以来，国际社会对它评价不一，乐观和悲观看法都有。在加沙停火协议达成后，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伊斯兰抵抗运动（哈马斯）也互相指责对方违反协议。特朗普提出的加沙停火方案，如今正在面临多重挑战。

11月3日，土耳其、沙特阿拉伯、约旦等7个国家的外交部长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举行会议，各方一致同意维护加沙停火协议，并推动以“两国方案”为基础的持久和平进程。

人质归还仍是矛盾焦点

在加沙战火燃烧了近两年之后，9月29日，特朗普总统在白宫与来访的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会谈后表示，对方已经接受了美国提出的加沙停火“20点计划”。该方案涵盖以色列在加沙的军队后撤至特定区域、哈马斯释放所有在押从以色列抓获的人质、哈马斯解除武装、组建国际稳定部队、加沙未来没有哈马斯参与的治理安排等。

10月3日，哈马斯发表声明，原则同意依据“20点计划”释放所有在押从以色列抓获的人质，同意将加沙管理权移交给由独立技术官僚组成的巴勒斯坦机构，愿意通过调解方进行后续谈判以落实相关实施细节，但是对解除武装、未来是否参与加沙治理等事项并未表态。

10月10日，以色列国防军宣布加沙停火第一阶段协议开始生效，然后以军开始后撤，沿更新后的部署线部署。依据美国总统特朗普“全面结束加沙战争建议的实施步骤”，在以色列军队完成撤离后的72小时内，哈马斯要释放所有仍被扣押的人质，包括仍然活着的和已经死去的。

哈马斯在10月13日将20名仍然活着的人质移交给国际红十字会，人质于当天返回以色列。但是，关于死去的人质归还，逐渐成为哈马斯和以色列矛盾的新焦点。哈马斯声称无力在短时间内找寻到所有的人质遗体，以色列方面认为哈马斯有意拖延归还所有人质的时间。

一个不可忽视的事实是，在以色列参与抓获人质的不仅仅是哈马斯的武装，还有其他的加沙武装。在对待特朗普停火方案问题上，加沙各武装有可能存在不同意见，这当然会加大剩余人质遗体的归还难度。

以色列对哈马斯“挤牙膏”式的人质遗体归还相当不满，更气愤哈马斯把同一人质遗体的不同部位分别安放，以及把不是任何人质的遗骸交还给以色列。以色列认为哈马斯没能按时归还所有人质，哈马斯事实上已经违反了停火协议，因此以色列军方仍然不断打击加沙。

另一方面，哈马斯指责以色列频繁违反停火协议，持续关闭加沙与埃及连接的拉法口岸，这会阻碍搜救人质遗骸所需要的设备的运入，导致遗体搜寻与移交工作的延误。哈马斯还指控以色列没有按照协议向加沙供给援助物资。目前，加沙已经被分割成以色列控制区和哈马斯控制区两部分，援助物资肯定会优先流向以色列控制区。

10月27日，以色列无人机拍摄到哈马斯把一具人质尸体运到一个挖掘处并埋上土，然后通知国际红十字会前来说刚找到一个人质，以色列据此更加认为哈马斯在归还人质方面有意拖延。同日，哈马斯发起的袭击导致一名以色列预备役士兵身亡。以色列由此对加沙的一系列目标进行了尤为猛烈的攻击，并称当天杀死30多名哈马斯领导层成员等“恐怖分子”。

在10月30日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的一个采访节目中，一位巴勒斯坦政治人物说，自加沙停火协议达成以来，在加沙已经有超过200名巴勒斯坦人被杀。如果哈马斯不能尽快完成人质归还的话，由这个问题引发的对加沙停火的挑战很难消失。

11月3日，在红十字国际委员会和哈马斯下属卡桑旅的监督下，埃及的重型机械继续在加沙地带搜寻以色列人质的遗体。本文图/视觉中国

哈马斯何去何从？

依照特朗普提出的加沙停火方案，在人质问题解决之后，就是哈马斯解除武装和加沙非军事化的构建。但迄今，哈马斯在解除武装方面仍然没有松口。此外，关于哈马斯未来的走向，中东不同国家间也还存在分歧。比如埃及、土耳其、卡塔尔对哈马斯的态度比较宽容，以色列、沙特阿拉伯、阿联酋等国则极力要求解除哈马斯武装并把它排除在未来的加沙治理安排框架之外。

多年来以色列对卡塔尔耿耿于怀。内塔尼亚胡认为，卡塔尔半岛电视台长期以来一直从事诋毁或抹黑以色列的报道，且卡塔尔也是2024年春夏之交的美国大学校园支持巴勒斯坦、反对以色列抗议的“幕后黑手”之一。当然，卡塔尔还是哈马斯的核心资助者和支持者。因此，内塔尼亚胡政府对卡塔尔在今后加沙的角色非常敏感，认为卡塔尔并不想让哈马斯陷入无根基之地。

以色列同样不希望多年来对自己相当不友好甚至敌视自己的土耳其深度介入加沙未来事务，认为土耳其会继续支持甚至武装哈马斯，加沙依旧会对以色列构成安全威胁。这显然与过去两年以色列对加沙的作战目标不相符，以色列想要的是今后加沙的非军事化。这也就不难理解，尽管土耳其获得美国支持，但是内塔尼亚胡仍然当着来访的美国副总统万斯的面直言，强烈反对土耳其军队进入加沙。

其实，在加沙问题上不信任卡塔尔和土耳其的不仅仅是以色列，沙特阿拉伯和阿联酋也向特朗普发出呼吁或警告，要求美国总统更为强硬地解除哈马斯武装，并对哈马斯的支持者卡塔尔和土耳其示强。

沙特和阿联酋也不愿意让埃及深度插手加沙未来事务。埃及认为哈马斯在加沙仍然享有民众支持，因此彻底铲除哈马斯是不可能的。就在10月23日至24日，埃及还在首都开罗主持了包括哈马斯在内的巴勒斯坦各个派别的会谈，以商讨加沙未来的治理问题。这显然意味着埃及对哈马斯在加沙地位的肯定。

出于对卡塔尔、土耳其和埃及意图的怀疑和不信任，沙特和阿联酋称如果自己的上述诉求不能得到满足，它们不会为加沙重建提供资金支持。

“国际稳定部队”如何组建？

要实现哈马斯等组织的武装解除和加沙稳定，国际稳定部队的组建和在加沙的顺利运行不可或缺。依照特朗普结束加沙战争的方案设计，美国将与阿拉伯国家及国际伙伴合作组建一支临时国际稳定部队，并立即派驻到加沙。

但是时至今日，关于哪些国家会出兵组建国际稳定部队，仍然没有确定。10月25日，特朗普在多哈短暂会见卡塔尔领导人后表示，“国际稳定部队”很快就将进驻加沙。美国国务卿鲁比奥当天说，美方正寻求就部署“国际稳定部队”形成一项联合国决议或国际协议。

在最近接受英国广播公司（BBC）采访时，约旦国王阿卜杜拉二世称，派往加沙的“国际稳定部队”的使命应该是“维持和平”而不是“强制实施和平”，“没有任何国家会派出军队到加沙去解除哈马斯的武装”。阿卜杜拉二世还认为，鉴于有大量巴勒斯坦人生活在约旦以及过去与巴勒斯坦的密切联系，这种政治敏感性使得他的国家不会派军队去加沙。 

10月26日，内塔尼亚胡在以色列内阁会议上表示，以色列会决定哪些国家的军队不能进入加沙。也就是说，进驻加沙的国际稳定部队首先要获得以色列的认可。

现在基本可以肯定，如果没有外力的强推，哈马斯及其他加沙武装组织不会主动放下武器。如果“国际稳定部队”不能执行这项任务，那么以色列对加沙的再度猛烈军事打击就在所难免，而且特朗普对此也无法加以反对，甚至在这方面华盛顿会给予以色列支持。

加沙未来的治理安排，也是一个矛盾点。按照特朗普提出的加沙停火方案，加沙将由巴勒斯坦委员会进行临时过渡治理，负责加沙地区日常公共服务与市政事务的运行。该委员会将由符合条件的巴勒斯坦人与国际专家组成，并接受新成立的将由特朗普担任主席的“和平理事会”的监督。

根据包括哈马斯在内的巴勒斯坦各个派别10月24日在开罗发表的联合声明，它们同意成立一个临时的独立技术官僚机构来治理加沙，这个机构将由来自加沙的无党派人士组成，负责管理日常事务并提供基本服务。这与特朗普提出的方案中的表述还是有一些差异的。

不管是特朗普方案中的“巴勒斯坦委员会”“和平理事会”，还是哈马斯参与发表的联合声明中提及的加沙临时治理机构，其人员组成一定会成为有关各方争论的焦点。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以色列和美国会享有相当大的发言权。

加沙治理的未来

尽管特朗普提出的加沙停火方案正在遭遇包括上述问题在内的诸多挑战，但是它也不至于流产。即使达到目的的过程和途径会有周折，方案整体目标的实现仍然是大概率事件。

哈马斯等组织的武装解除和加沙的非军事化只是时间问题，这是由以色列两年多来对加沙的作战目标决定的，而且已经获得美国、沙特阿拉伯、阿联酋等多个国家的支持。不达到这个目的，以色列很难善罢甘休，一些相关国家也不会对此置之不理。在绝对力量悬殊的情况下，哈马斯等加沙武装并没有多少选择余地。而且，尽管土耳其、卡塔尔和埃及对哈马斯态度相对温和甚至暧昧，但是它们根本无法面对来自美国的压力。

在加沙已经事实上被分割成以色列控制区和哈马斯控制区两部分的今天，接下来援助加沙的物资会更大量地流入以色列控制区，加沙的重建也将会从以色列控制区开始。即使哈马斯不会在短期内彻底放弃加沙，加沙两部分状况的如此差异也会加剧哈马斯面临的加沙人的内部挑战。

事实上，把哈马斯排除在加沙未来的治理之外已经有联合国大会通过的决议背书。9月12日，联合国大会以142票赞成、10票反对、12票弃权通过决议，批准和平解决巴勒斯坦问题及实施“两国方案”的《纽约宣言》，其中就含有这一条款。值得注意的是，即使是哈马斯长期以来的支持者，卡塔尔领导人日前也认为哈马斯违反停火协议，说哈马斯要做好放弃控制加沙的准备，解除武装。

（作者系绍兴文理学院中国—中东中心主任、教授）

发于2025.11.10总第1211期《中国新闻周刊》杂志

杂志标题：加沙停火协议“在挑战中前行”

作者：范鸿达

责任编辑：刘德宾